翼折 | Chapt.14 寄夢明朝(3)


 〈三〉



接待處比起他們居住的地方,也不過是稍微大了些的樹屋,纏繞藤蔓的外表從遠方看來,實在隱蔽得緊。屋裡有張約十人座的長桌,長桌另一頭除了夏辛斯外,另有一名年邁的精靈,長相與夏辛斯神似,不難推斷其身份便是夏辛斯的父親,也就是自然精靈之王。
雷那傑士行了個外交禮,亞希達手忙腳亂地跟進。
「奧斯頓之子,希達之子,用不著客氣,隨意揀個位置坐吧!」夏辛斯臉上沒有初見面時的親和,而是嚴肅,對雷那傑士的稱呼更是規規矩矩的,不敢造次。
亞希達不甚自在地望向雷那傑士,雖然從小就被教導學習了許多禮數,然而真的需要派上用場時,亞希達仍然不知所措。直到雷那傑士向亞希達點頭示意,他才顫顫地坐下,仍舊緊張。
「請用晚膳。」
夏辛斯揮手示意隨侍在側的精靈送上餐點,沒有任何綴飾的晚宴即在幾名精靈奏樂與歌唱下展開,當事者們卻皆靜默著沒有說話。
這一餐,亞希達只覺漫長而難過,即使美食在前,他卻難得的提不起任何胃口,一雙碧眸不住瞄向一旁紅髮少年,發現他的動作雖輕柔優雅,卻仍隱隱可見發顫的指尖。他還發現,長桌的另一頭,夏辛斯也顯得侷促不安。
「所以……找我們來的用意?」餐後,雷那傑士好似穩下心情,用著極不禮貌的方式打破沉默。
「父王知道你的目的,奧斯頓之子。」夏辛斯答道,仍是正經八百。
紅髮少年暗暗吸了口氣,繃著一張俊臉,沒再發話。早已遣退其餘精靈而只剩下四人的房間再度陷入沉默,擺設淡雅樸素得不像是待客之廳的房裡,好似只有散發著淡淡木頭清香的桌椅是唯一活著的東西——靜得令人窒息難耐,靜得甚至讓亞希達不敢移動目光。
但亞希達看得出來,雷那傑士與夏辛斯都在等待精靈王發話。當然,屏除掉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自己,這時候他同樣等待著。

「唉……」精靈王突然嘆了口氣,像是一道利刃劃破空氣中般令人難受的氣息,「人類界危險了,連帶著也會影響到我們。」
「您想說的是?」既然沉默已去,雷那傑士便不放過任何可以抓住消息的機會,左手因些許的緊張與興奮而使勁地按著桌緣。
「奧斯頓之子,希達之子,你們可知你們所背負的是什麼?」
「全人類的福祉。」雷那傑士答得果斷,卻也答得攏統。
「你們倆將是通往成功之路上,重要的兩把鑰匙,其餘人只是用以襯托你們燦亮的光芒的美麗地毯,」那雙同夏辛斯般近乎白的金眸沉下,「雖說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比起你們還有第三把鑰匙,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第三把鑰匙?」
「我老了,就要退位了,再下來的事就要全權交給夏辛斯了。」面對雷那傑士的問題,精靈王答得無關緊要。
「不是的,無論是您或王子殿下,精靈界是不會改變的!但我們不同啊,我們血統不純,就算擁有淨化之力,血統不純仍就是不爭的事實。我……我甚至不知道有第三把鑰匙的存在啊!」
亞希達從頭到尾都沉默著注視雷那傑士與精靈王一來一往的對談,關於「鑰匙」這個說法不明白便罷,卻不懂得這時候雷那傑士所言「血統」和「淨化」所指的是些什麼樣的東西,不明所以的好奇在他心底萌生。
「奧斯頓之子‧雷那傑士,我無法再說太多,這違背月神的旨意。我唯一能夠告訴你們:這鑰匙事實上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卻又無時無刻不跟隨著你們。你們已經在無形中錯失幾次拿下它的機會,但因命運使然,往後還有更多的機運等著你們,至於有多少,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根據預言的指出,有次接觸的時間會非常地長,這恐怕將成為關鍵。」
「那是人是物?」紅髮少年瞇起一雙紅眸,眉頭皺成一團。
精靈王卻聳聳肩,半晌才緩緩開口:「在你們記憶的角落有些線索的。」
就差沒衝出去抓著精靈王衣領問到底的雷那傑士在好陣子後才冷靜下來,眉宇間卻蓄著滿滿的憂慮,他只得雙手交握不住摩娑,以減少心底仍舊翻騰的情緒。
眼見精靈王與雷那傑士皆沒要接話,夏辛斯便徐徐道出這趟出巡他與精靈們所看到的一切,其中迪爾塞德正試圖入侵火國王宮的消息讓亞希達與雷那傑士震驚了好一會兒,更加警覺到危機之火已燒到跟前。
一切結束後,精靈王與王儲祝福他們,更令人吃驚的是:以著亞希達是希達之子為由,稱呼他為艾爾斯‧精靈之友。事發突然,亞希達根本不及反應,卻隱約覺得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不過他並沒有問,只是默默接受這個結果。
亞希達並不知道,身邊那人一直都知曉事情的走向,就一如雷那傑士身上眾多不為人知的過去,這一次他又留了些祕密——號稱不屑於接近人類的自然精靈,又是王族的蒼一裔,在何時認同了這年輕又尚未有多大作為的人類為精靈之友?這時候又再添加了一個名額,著實奇怪。

而關於自然精靈的故事,時間必須追溯到非常遙遠的過去,那是至今已淪為孩童床邊故事的遙遠過去。
曾經,精靈與人類共享大地的繁榮、乘載夜幕的祝福,卻不知於何時開始,來自夜黑的恐懼悄悄入侵人族不堅定的心,貪婪與慾望於心底萌生,漸漸的,他們開始覬覦精靈的長壽,他們學會殺戮。
不確知在紀元幾年——或許水之永恆帝國的文獻上有所記載,但哪樣痛苦的歷史又有誰願意去翻閱?人類與精靈展開一場戰爭,死傷無數,更造成今日所見的結果:擁有大自然之力與姓氏的自然精靈佔有自己一塊土地,以「蒼」為王,世襲至今;僅有輔助人類,否則只能等待人生之秋來臨的屬性精靈不可避免地必須聽從於人類,卻同時與自然精靈疏遠;原本就沒什麼自我意識的元素精靈則只能任人擺佈了。
月神在創世之初便預料到這種結果,於是創造出名為「月族」的族群,成為人類與精靈間的溝通的橋,他們變相地擁有介於人類與精靈的力量,最廣為人知的便是超強靈感力,也就是預言之力。此外,還有學習力、敏捷度等,因人而異。
如此特點,讓有此血統的戰將多在歷史上寫下不凡的一頁,只可惜十四年前月族聚集的月之都慘遭喋血,幸運逃過一劫的,也在短短幾年間被謀殺殆盡,無一倖免,月族也從此成為傳說,人族與自然精靈間的最後希望也由此破滅。
曾與月族相處過的人仍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但過去已不容許任何改變,就如同他們預言的未來是不能更動的一般——未來早已是定值,未知的只是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在月族人眼中沒有所謂的「奇蹟」,因為奇蹟的出現也是月神精心安排的。
智者仍舊期望有一線血脈留下,即便預言力可能因混血變得薄弱,但血統將使傳說成為現實。對人來說或許就是如此,如果不能完全擁有,那麼保留下一些東西就比失去來得好;若是無法走回頭路,平行線也就比漸行漸遠的兩條直線更加誘人。
畢竟,這些擁有越族血統的人,代表著人類與精靈間的希望,哪怕有些人這麼想時,懷抱著利用精靈的心態。
打這些人出生前便注定成為精靈之友,除此之外要能夠親近自然精靈,由古自今實是少之又少。近代倒意外地有光之賢者:斐迪諾斯‧修以純血統的修斯提人的身分獲此殊榮,之後有希達‧洛伊、納西加‧坎斐爾、火國國君:奧斯頓‧史達羅德與永恆帝國前王后:葛萊蒂絲‧希爾達。
  這是一大躍進,究竟史上沒曾有過同時代出過兩個以上這樣的人物,但這時卻有五個,甚至六、七個——包含亞希達與雷那傑士的話。但是不是,這又代表著月神或者自然精靈的某種警醒呢?一如逐步逼近的危險,來自迪爾塞德的注視終將令年輕的勇者們喘不過氣。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