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氣氛變得緊繃,雷那傑士與亞希達、雷諾仍僵在後頭,到底也沒有人知道在這樣的狀況下,雷那傑士是不是可以繼續堅持下去;瑟蒂在芬琦的幫助下,維持風的方向,但又有誰說力量沒有耗竭的時候?艾笛仍舊不懈地嘗試著,這時候也難免露出挫敗的神情,慌張得都要哭出來。
克洛迪雅別開眼,不再與卡洛菈對視。
德洛菲遠遠看著,靜靜等待年輕的土之魔法師要如何應對當前的狀況,心下卻多少也是憂鬱著的。身為一名作為神祇與人類之間溝通的媒介的精靈,守護力量、守護這個世界的心是從來就不能少去的,而且打從遙遠的過去便存在的他們,他與風之精靈芬琦以及其他,見證了世代的更迭,閱歷無數,眼下又怎會不知道任由事態發展的話,又會是多麼慘烈、不堪入目,或者撼人心弦的畫面呢?這時候要他秉持著守護者給予考驗的角色,而全然不插手,實在折騰他的心。
但他隱隱帶著期待,期待眼前這群年經的傢伙,從他們身上,他看見新世代的希望。他不由得想起記載在歷史文獻上的預言故事,想起拯救世界的六芒星戰士傳奇的故事,然後記憶來到十六年前凱吉拉克遭受到的慘烈,這群孩子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誕生的,恰巧趕上瑞界魔法復甦的那一刻。他問自己:這樣的話,可以期待嗎?預言裡命中注定之人就在眼前,他如何不期待?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很簡單,純純粹粹就是要讓這群未來的勇者信任彼此、攜手前進,才能夠對抗世界即將來臨的危機。所以現在他看著。
「我要怎麼相信妳,可以告訴我嗎?」卡洛菈艱難地說著。
「就說『相信』,這麼簡單。」克洛迪雅望著前方,一貫沒有溫度的語氣這時候也沒有意外。
「咦?」
「噗哧!」
忽略卡洛菈的疑惑,克洛迪雅冷冷地瞟了爆出笑聲的德洛菲一眼,臉上仍舊毫無表情,沒透露出一點心中的想法,這令德洛菲好生尷尬。
事實上,卡洛菈同德洛菲,沒料到從這個看似冷淡的女孩口中,會說出如此簡單但有些荒唐,卻極具震撼力的話語。
她突然想起,自己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懷疑起克洛迪雅。她想到自己在最最開始的時候,就痛恨克洛迪雅平日沉默,一開口卻句句直導核心。那是自己沒有辦法做到的,自己遺傳母親性格不少,其中包括了「衝動」。總是沒想太多話就衝口而出,雖然被認為是豪邁、直率,但往往無形中傷害了重要的人。她是討厭克洛迪雅那冷淡的樣子,好似每每開口都要賣弄自己的博學多聞,但又羨慕且嫉妒那清晰的思緒,是自己所欲追求的。
「但她是真的想要造成大家這樣的感受嗎?」卡洛菈自問,想著或許克洛迪雅就像自己一樣,不由自主、無意識地就這樣做了。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毫無根據的懷疑克洛迪雅,是公平的嗎?
卡洛菈凝視著克洛迪雅的側臉,心下升起愧疚感。
「我……我想要相信妳,可以嗎?」
克洛迪雅緩緩轉過頭,柔下眼神,感覺得出卡洛菈想了很多,內心有許多拉扯。她微微帶起嘴角的弧度,旋即轉開,輕聲答道:「有何不可?」
黑暗中,有一雙烈燄紅色的視線緊緊捆綁住行動,囈語似的低喃縈繞耳邊,似敵似友,連綿不斷的語音侵擾著少年的思緒,如千萬隻蟲直往腦袋深處猛鑽。
「啊——停止、停止啊!」亞希達突然抱頭尖叫,刀也握不住,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倒也算是解除了被黑魔法迷惑的危機。
不過這另一方面還有雷諾在,雷那傑士依然不能鬆懈,只是冷冷地瞟了亞希達一眼,專注對付另一名少年。暗地裡他仍舊是鬆了一口氣,收回魔法觸手——那是火魔法專有,透過敵人精神漏洞襲擊的魔法,不甚光明,卻是古魔法時代面對強大敵人時或者解除受操控的夥伴時,極為重要的一項魔法。
少了一個負擔後,雖說雷諾攻雷那傑士不下,但雷那傑士竟感到更難應付了!這令雷那傑士不由得皺起眉頭,加重了魔法力的施加,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動搖雷諾被迷惑的心,這著實令他十分困惑。
常理來說,會發生這種狀態的只有兩種可能性:其一表示施術對象極力反抗,這應該可以明顯感受到;其二則為對方根本就不曾遭受到迷惑法術的傷害——不管是何者,在在表示雷諾並未遭受控制,那又為何……
雷那傑士皺皺眉,心下有種不安定的感覺。正遲疑著,雷諾就像是發現他的懷疑似的,順應著如亞希達般抱頭慘叫,身子幾陣抽搐又不似造假,隨後半昏迷過去,留下雷那傑士帶著詫異、眉頭鎖得更深更深地站在那頭,持劍的手無力地垂下,腦袋尚未處理完前一個問題,謎團便一個挨著一個到來。
直到艾笛帶著擔憂的眼神拉拉他的手,他才察覺自己的失態。
少女克洛迪雅將烏黑長髮向後一攏,不知道打哪兒出來的飛刀在轉眼間便拿持在手,閉眼低頭,雙手自然垂落,低低誦念起力量的咒語。
在這片似明似暗的空間中,迷迷濛濛的紫黑色光芒一點一點地集中起來,匯聚在飛刀刀尖上,最後,克洛迪雅整個人都被這種帶著神秘色彩的光芒環繞。
卡洛菈注視著這樣的克洛迪雅,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如果說,展翼飛翔的天使給人的形象是光明與燦亮的白光,那麼現下眼前的少女就是來自暗處的黑天使,卻不給人恐怖的壓迫,反之是一種……黑暗中投來一線光明的感覺,內心原本沉重的情緒隨著愈發濃烈的闇魔法氣息,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卡洛菈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即使看不見克洛迪雅的表情,這時候卻好像知道克洛迪雅緩緩睜開眼,用犀利、帶點憤怒的眼神注視前方,像要將眼前的一切生吞活剝似的;克洛迪雅轉了轉刀,低喝一聲要瑟蒂停止風的吹拂,旋即隨著飛射而出的刀衝向迷霧。
飛刀沒入霧中,帶起渦旋,如同黑洞般捲入、吸收邪惡的煙氣——這時候,施法者來到,最後一點黑煙恰巧沒入飛刀中,只見克洛迪雅匕首反握,狠狠一夾,幾乎將兩把飛刀攔腰斬斷。
「封印!」她低低道出,沒有人聽見。
一陣強烈紫光爆炸開來,刺眼得令人瞇起眼,再睜開時周圍非但不見一點煙氣瀰漫,連原本顯得有些陰涼的天空這時都透著微微日光。黑衣少女拍掉白色短裙上頭的塵埃,飛刀噹啷落地、顫了幾下,上頭原本掙扎著的黑色迷彩漸漸消去,刀刃恢復光可鑑人的模樣。
「呼……」克洛迪雅舒出一口氣,感到腦袋有些暈眩,伸手捏捏鼻樑。忽察有人從後頭接近,才要轉過身,便被撲了個滿懷。
「哇啊,妳真的是太棒了!」卡洛菈輕輕鬆鬆便把克洛迪雅抱起來轉圈。
「啊!」克洛迪雅因錯愕而顫了顫,不自在地輕輕掙扎著。
危機至此算是解除,大夥兒不由得都鬆了一口氣,氣氛變得輕鬆許多,手忙腳亂地餵水給恢復意識的亞希達與雷諾,或者重新投入援救傷患的動作。雖然經過這番折騰,死傷人數又多了數名,然而他們都有所感覺:至少暫時不會再有危險發生。
「演奏吧,瑟蒂。」精靈芬琦突然提議。
「咦?」瑟蒂一臉的詫異很快轉成微笑:「可是我比較想唱歌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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