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於沙漠附近有座湖,實在令人訝異,親眼見到時才敢真正相信。湖水從地底冒出,仔細看還看得見湖心冒著泡,至於附近自然不可能有什麼高大的樹木得以遮蔭,只有些低矮的灌木叢勉強予以藏身。
艾笛總算悠悠轉醒,日落之後氣溫也顯得涼爽許多,然而面對滾滾黃沙在前,大夥兒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米緹絲小姐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啊?出入不是很不方便嗎?」艾笛的腦袋仍然沉甸甸的,不過用點水與食物後已經可以隨處奔跑。
「薩爾斯多是很漂亮的城市喔,在大地女神的庇佑下,薩爾斯多孕育了數以千計的生命呢!至於交通……」她突然支支吾吾的,片刻才承認,「事實上有特殊的方法能夠進出,只是必須要由城鎮裡的人負責接應,但是兩天前我就開始留下訊息,至今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什麼意思?難道說,我們來遲了嗎?」靠在大石上閉目養神的雷諾睜開危險的藍眸,說出大家心裡的想法。
「這……不可能啊,如果真發生什麼事情的話,消息應該要傳出來才是,不可能什麼消息都沒有啊!」事實上,連卡洛菈自己都說不上話,心底下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故鄉無事,但連她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從薩爾斯多騎馬到沙漠外,要多久?步行又要多久?妳說的方法如果行不通的時候,這應該是消息最快傳出來的時間依據吧?更別遑論孤身寡人一個,在沙漠裡、敵人環伺之下,生還的機率有多少了。」很殘忍,卻可能是解釋一切的答案。
卡洛菈欲言又止,最終鎖起眉宇、別過頭去,不甘地抿起唇。氣氛變得有些糟,大夥兒沉默著不知所措,想安慰卡洛菈,卻又不曉得能怎麼做,只能乾望著少女,在心中暗暗嘆息。
亞希達默默地起身檢視馬匹的狀況,不由得皺起眉頭。離開蘭德森後,換過幾次坐騎,然而越接近薩爾斯多,愈發高升的氣溫,令馬兒體力下滑得越快,眼見沙漠在前,沒有接應是不可能再更換適宜沙漠的交通工具的,看樣子是要放這些小動物們自由了,但背後代表的即是幾人必須耗費一己之力前進。
「管不了那麼多了,盡我們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薩爾斯多吧。」那雙碧色眸子掃過眾人,溫柔而堅定,儼然有領導者風範,「今天這狀況,也無法趕路了,就當作是月神的恩賜,趁機多休息點,再下來幾天可有苦日子好過。對了,入夜會更加寒冷,大家輪班守夜,別讓柴火熄滅。就這樣,休息吧。」
按往常的輪班順序,最早是由艾笛開始,接下來依序是卡洛菈、瑟蒂、雷諾、亞希達、雷那傑士、克洛迪雅,不過幾次下來艾笛都演出睡著的戲碼,到後來就乾脆直接省去,將他早早趕去睡覺。
卡洛菈的擔心顯而易見,望著滾滾黃沙,全然忘了須得添加柴火,還是亞希達從睡夢中驚醒,大夥兒才免於遭受寒冷的侵襲;交班的瑟蒂則在數天幾乎沉默的旅程後,開口安撫卡洛菈的情緒,以緩和的風伴她入睡。
「你不睡嗎?」瑟蒂望向倚在大石上的亞希達。
「不了,等等輪完班要睡再睡吧。妳如果累,也可以先去休息沒有關係。」他面向湖面,注視著下弦月在水中的倒影,犀利的眼神顯示出他的清醒。
「沒有關係……」她靜靜地在大石的另一側坐下,面向的是無光的林木。她縮著身子,環著膝,聽著柴火「劈啪」的燃燒聲,意識很快變得有些模糊。
許久的沉默,兩人沒有交談,壓抑的呼吸聲,蕭颯風聲和樹葉的窸窣聲;芬多精的味道在夜晚並不濃郁,但隨風仍能嗅得樹葉特有的清新。
「風,不太安寧。」瑟蒂輕聲道,她並沒有陷入睡眠。
「嗯……」亞希達沒有給予太多回應。
「從那天蘭德森的風停止之後,風精靈們就變得毛毛躁躁的,時常不受控制。然後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父親大人他,到底去了哪裡?」她也不在乎,只是將臉埋得更深,更輕更輕地說。
「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一句『世界變了』就可以有如此大的改變嗎?亞希達,你知道嗎,我好怕啊!當初,我究竟為什麼會選擇走上這條路呢?還有沒有回頭的可能啊?這真的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嗎?可是我們卻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懂。真的懂。」亞希達想起,當時在教堂的自己,曾經激動地質問養育他長大的人,此時那種情緒不復在,但他更因此能深刻理解瑟蒂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望向夜空,發現不知何時,厚厚的雲層掩去明月。
「我也曾經懷疑,可是現下,卻不再迷惘。這是月神的指引,我們只管前進就好。我們這些身份特殊的人相遇,絕對不是巧合;選擇踏上旅程,亦不是偶然,雖然有時候我們慌迷、不知所措,然而這是月神給予我們的機運,必須要由我們抓住、創造屬於我們的嶄新的未來!倘若害怕、徬徨,只會錯失機會。這樣,妳會捨得不前進嗎?」
瑟蒂沉吟了聲,沒有再回話。一陣風吹過,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會冷嗎?」
「不,是風中有種強烈的不安寧感。」
「同感。從傍晚就有種『什麼事情會發生』的感覺。」
她沒有回話,藍眸注視幽暗陰森的前方,見不著月影的夜晚黑得有些可怕。
又是一陣風吹過,她下意識抓住亞希達的臂膀,心神不寧地四下張望。還不待亞希達反應,營火「滋」地一聲熄去,他反手拉過少女用身體護住,另一方面則放出燦白光球搭配貫耳爆鳴聲,但同樣不自然地熄去;另一方面,藉著這短暫的光亮,亞希達意外地發現營火旁的同伴少了一人,但事情發生的太快,左首一股氣流拂至,瑟蒂悶哼一聲,壓迫之感很快襲來。
「刷!」亞希達出刀,眼下卻什麼也看不見,黑得不合常理。他聽見有人因方才的爆鳴起來的窸窣聲,一時卻也管不了太多,隨即透過刀鋒接觸到另一把金屬刀劍。
他聽見雷諾呼喚光之精,然而光亮總是一閃而逝——又是一次兵器交接,對方的力道震得他虎口發麻,他雙手穩住,注意到瑟蒂已到了大石較安全的另一側,便凝神、集氣,準備痛下殺手,卻意外地發現:聲音不對!
這一停頓可不得了,「嗤嗤」風聲襲來,不再只是感覺胸間窒礙難息而已,劃破空氣的聲音令他暗叫糟。
腳步聲。辨不清是誰的腳步聲。然後是笛聲,以及雷諾的怒罵聲與卡洛菈的念咒聲。不知是因那足音或者樂曲,對手遲疑了下,讓亞希達有機會閃躲開來;刀氣擊在大石上,粉塵四下飛揚,亞希達穩住身子,還待重新上前。
「火之精,照明。」是雷那傑士。
不同於光屬性的照明,火元素成功點亮,雖然仍舊不甚明亮,倒也足夠。只是這樣一來,不僅僅是亞希達,連雷那傑士都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土地。
「嗄?」亞希達不由得一聲驚呼,疑惑方才是誰與自己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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