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於掀開故事起始的那一頁時,一切便難以挽回?
是否命中注定的相遇降臨於這些人身上時,時間的轉盤才開始輪走?
〈一〉
森林那頭一陣急促馬蹄傳來,紛亂步子落在尚未融盡的積雪上,直往凱吉拉克城馳來。守門的精瘦男子見到這一幕連忙跳下座位,嚷嚷著想喊停騎士的動作,馬匹卻先一步從他身側掠過。
「日安!」馭馬的少年咧嘴朝男子揮揮手,一頭紅棕色雜亂髮絲混雜著汗水,在日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精壯的手臂裸露在空氣中,似是毫不害怕仍顯得涼意十足的北國初夏氣溫。
「渾小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在城裡跑,到時候看你師父怎麼修理你!」看清來者何人後,守門人氣憤地跺跺腳,嘴裡咕噥著回到崗位上:「呸呸呸,沒教養的小孩,有一天一定要把你倒吊在樹上,打得你哭著求饒……」
少年耳邊卻只有呼呼風聲,壓低了身形讓自己與馬結為一體,朝廣場猛衝。
位於瑞吉爾德界最北端的凱吉拉克城在早晨落下今年最後一場雪,大人們忙著剷除庭院裡的積雪,免得凍壞了日前新發的嫩芽。孩子們倒興奮地衝到廣場上,抓緊這最後的機會打了場雪仗,勝利的團隊舉著小手站在高點,燦爛的笑容一如此時高掛的日光。
只是傍晚這時候,大夥兒爭先恐後地擠到廣場一角,一顆顆搖來晃去的渾圓腦袋擋不住中間顯然高孩子們半個身子的少年,被左拉右扯的他,俊秀的面孔上洋溢著明朗的笑,溫柔地要孩子們席地而坐,故事就要開始了。
「誰告訴我,昨天我說到哪啊?」待大夥兒都坐定,少年揚聲道,燦亮的金髮映著陽光的熱度,半透明的碧眸笑得微瞇,滿滿的喜悅由縫隙間逸出。
「我我我,我知道!」
「我啦我啦,亞希達哥哥點我,我比較快!」
「你胡說,明明就是我比較快!」
孩子們一個個興奮地伸長了手,就想要被眼前這說故事的大哥哥點到。
「呵呵,那你們一起說吧!要大聲喔,不然我可是會聽不到的喔。來,三、二、一,說!」亞希達眉開眼笑,將手放在耳邊,側頭等著答案。
自從上週結束了修斯提武鬥賽後,他突然決定要在無事的午后說點故事給城裡的孩子們聽,也算是機會教育,讓孩子們在聽故事之餘,懂些世界的歷史,而這搶著誰先誰後的景況也就天天不厭其煩地上演著。
「嗯,昨天的謎底揭曉囉!出現在光之勇者:凱吉拉克‧修斯提前的是一個明亮而寬大的石室,他瞬間以為自己處境安全而鬆了口氣,沒料到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竄出,無形的壓迫感席捲而來。他心底暗叫糟,一個側身避過要害,光刀已經拿持在手——」
修斯提武鬥賽是專為該年十六到十九歲的準成年人所舉辦,於每年冬雪初融的初夏進行,近年來因生活安逸、人們多不再修習武技與魔法,幾度面臨廢止,卻也年年在極為艱難的狀況下留存下來,主因是堅持保持這項傳統的人包括了集威望力量於一身的大祭司‧納西加和貴為修斯提族長的萊爾‧陶德。
只是程序照舊,參加者的資質是大不如前,往往造成僅需靠著天生蠻力便可取得勝利,幾乎失去這活動的初衷。
不過今年不同。進入決賽的是亞希達與另一名納西加親授的徒弟:雷諾‧卡賽多,實力自然不在話下,更別提像是些身世背景啊什麼其他因素,在凱吉拉克城裡著實引起一陣旋風。最特別的是,他們選擇了許久未見的武技與魔法並行的比賽,更甚者,還打成平手,過程精彩度自是讓旁人看得笑呵呵的,十分滿足。
「凱吉拉克沒有猶豫,伸長臂膀就把美麗絕倫的水之勇者:葛蘭緹斯‧米迪亞柔軟的身段攬入懷裡,可怕的黑色攻擊就這樣狠狠地打在他背上,嚇得葛蘭緹斯驚叫連連。痛歸痛,美人在抱,凱吉拉克還是逞強地笑了笑……」
「嘩啊——好痛的感覺喔!亞希達哥哥,勇者會不會死掉啊?」
「噓,聽下去就知道囉!」亞希達纖長的指在嘴前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裝出可怖的神情嚇得發問的孩子瞬時噤聲。
這時候,廣場另一端卻一陣騷動,孩子們紛紛轉過頭去,只見一匹駿馬高躍於空,落入廣場之中,引來一陣譁然。
「是雷諾哥哥耶!」孩子們像看到了偶像,又驚又叫,一個個蹦蹦跳跳的。
「哈哈哈,我回來啦,亞希達!」雷諾俐落地翻身下馬,動作流暢帥氣,扠著腰得意地笑了笑。
「好好好我看到你啦,等我說完故事嘛!」亞希達帶著笑抱怨,又招呼著孩子們再聚集起來,繼續未完的故事。
「凱吉拉克咬著牙、忍著痛,回身掄動光刀,劃出幾道刀氣,強大的力量迫得敵人節節敗退,轉眼間便拿下勝利。只是,在鬆下精神力的那一刻,背部大量失血所帶來的無力感終於令他不支倒地……」
於是,雷諾便在一旁等著亞希達說完故事,兩人才與怎麼樣也聽不夠勁兒的孩子們道別,催促他們晚餐時間到了,接著並肩往家的方向去。兩人的影子被斜照的夕陽拉得長長的,好似預告著他們自幼的友情將會像這影子般,長長久久。
去注意他倆的外表,著實是件有趣的事情。不同於亞希達消瘦的身材與極盡所能用頭巾、領巾、繃帶或者其他衣物包裹得密不透風的打扮,雷諾體態較為粗壯,衣袖捲起露出受過良好訓練的臂膀,七分短褲穿在身形較高的他身上適得其所,似乎是專為個性外向豪邁的他所設計的。
此外,雷諾還有一頭惹人注目的紅棕色亂髮,和亞希達整齊的金髮形成絕對的對比;豪邁甚至有點無理、粗魯的性格,比起亞希達的活潑開朗,讓人不由得問:這兩人究竟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這原由就要追溯到十六年前差點令凱吉拉克毀滅的侵城一役,亞希達與雷諾的父母親同淪為該場戰役的犧牲者。交情上,納西加與亞希達的父母要好些,於是當下便收亞希達為養子,並一路提拔上來;相較之下,雖貴為當年凱吉拉克王國卡賽多王室戰役中僅存的後裔,但在王國崩解的同時,納西加僅是收雷諾為徒。
剛開始,雷諾是由乳母養育,四歲時才被納西加帶回,撫養至七歲稍懂事、擁有基本生活技能後,便任其獨居一室。起初族內還會有人輪流看顧他,但數個月年過去,他年紀稍長,甚至學會自己處理事務,也就不再需要麻煩別人了。
也因此和亞希達比較起來,雷諾在為自己做決定這些事情方面是有經驗得多。
「欸欸,雷諾,說說故事吧!」
「哼哼,這是當然的啊!我這幾天的事精彩得可夠你聽個三天三夜呢!」雷諾咧嘴一笑,把韁繩交到亞希達手中,便開始比手劃腳地說起幾天來的事情,滑稽的動作與話聲逗得亞希達頻頻捧腹大笑。
自幼便幾乎形影不離的他們,經常鬥嘴、打鬧,可感情好到幾乎可以說是看得到亞希達的地方就有雷諾,看得到雷諾的地方,亞希達一定就在不遠處。總有族人會開開玩笑說,兩人未來的伴侶或許是彼此也不一定。
當然,這些話進入個性較為輕佻的雷諾耳中,是鐵定會受到萬番轟炸;他會孩子般的和亞希達冷戰數日,或者當場找個路過的少女搭訕,和亞希達撇清關係。不過任誰都知道,幾日之後又可見到他倆黏膩得宛如裹了糖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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