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 | Chapt.10 湖底玄機(4)

〈四〉

  絲莉卡亞姆等著他們。海流中的她,臉上盈著滿滿的笑意,因笑微微瞇起的寶藍眸子這時候透露著神祕;紗質的連身裙服貼又漂流、舞動,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無遺。說她美,或許不盡然相符,用「妖豔」來形容那雙勾人的眼與撩人的笑容或許更加適切些。
  「亞姆姊姊……」
  「走到這一步,我相信你們是明白接下來一切的。」絲莉卡亞姆的眼神堅定得彷彿可以看穿一切。
  「水之神獸,蒼冰之龍,蒼龍。」亞希達低喃,揚首迎向那雙在海流映照之下變成冰藍色的精靈之眼。
  艾笛手一擺,眼神一定,長弓上手。
  「好。」銀鈴般的聲音隨著水流遠遠傳遞開來,沒有一點消散,而是愈發地大聲,直到嗡嗡聲響包圍少年勇者們,海水轉起漩渦,視線因激起的波動而模糊,神經則因驟漲的水之力而緊繃。
  瑟蒂和卡洛菈才準備要放出結界,一股陰寒之氣卻衝上前來,四周頓時間一片黑暗,強大水流令人站立不穩。
  「艾笛,撐住啊!」亞希達明白,大家的安危就操在艾笛手上了;他似乎聽見微弱的回應聲。
  水聲太大。
  「我要出手了。」克洛迪雅的聲音透過靈之聲,清楚地傳入大夥兒腦中。
  還來不及回話,足以和那片黑暗相抗衡、卻明顯是人為力量的氣息散發出來,同時候風與大地的力量也說明著瑟蒂與卡洛菈的努力。接下來是強大的熱量,有那一瞬間他們以為自己即將重見光明,然而身處絕對不利的環境下,雷那傑士的火燄很快被水流吞噬。不過至少暫時確認了彼此的方位,溝通部份還是能夠以魔法協助。
  「完全無法確認守護者的位置!」雷那傑士也透過靈之聲說話。
  「大家背靠背聚集,別散了!」亞希達下令,並隨即移動。
  然而當他們越接近彼此,之前的斥力卻愈發強大,猛烈的水流推擠著他們,且行前所作的那些討論、至今嘗試的任何防禦都被一一擊破,一點用處也無。
  「亞希達,我門再試一次。穆卡特,盡妳所能對抗闇之力。米蘭、米緹絲,協助穆卡特。卡賽多,攻擊準備。」
  亞希達明白雷那傑士的意思,雖然心裡頭似乎有些不確定感,但這時候也只能等著號令一下,就與雷那傑士兩人同時釋出火之力以擾亂水之力,屆時克洛迪亞將會不顧一切地耗費強大法力發出「封之削弱」,以削減其他於他們不利的力量。這時候,瑟蒂和卡洛菈將得以展開結界。
  「守護者呢?希爾達呢?」一切順利得彷彿童話,卻在結界完成的瞬間,做好攻擊準備的雷諾在第一時刻發現。
  大家都訝異,也慌。
  「艾笛給我們的守護還在,沒事的。」雷那傑士毫不猶豫地回道。這時候能用的語句是肯定,不能摻雜一點遲疑,否則精神將會崩解。
  當此之時,上方強大壓迫衝擊著雙人結界,大夥兒仰首,然後看見水之神獸:蒼龍,——冰晶藍色的半透明龍身像是像是水晶似的堅固,卻又如流水般柔軟,能屈能伸的軀體卻恐怕最為可怖。牠撞上護罩時散發出一陣寒氣,那不如同先前引發闇之力的那種寒,而是純然的水,這時毫無攔阻地透入結界,冷凝得彷彿結界不曾存在,眾人腳邊遂結起冰來。
  雷那傑士試圖以火燄抵禦,但效果有限,大夥兒一個個都打起牙戰來,結界的結構也變得鬆散。
  「雷諾!」亞希達話音尚未落下,雷諾已衝出結界。
  蒼龍倒是將計就計,放棄與眾多人數僵持,轉而追擊落單的少年;亞希達也不顧一切地追了出去。
  「可惡,一群笨蛋!」雷那傑士咒罵了聲,不得已,也跟上腳步。
  「欸等等,這……那我們該怎麼辦呀?」卡洛菈皺起眉頭大叫。蒼龍離開之後,溫度回升,已不再感覺那麼寒冷難耐。
  「撐住,兩個人一起撐住,就像在維持一個避風港吧。」克洛迪雅背對卡洛菈與瑟蒂,單膝跪地,一吸一呼,迅速調勻呼吸,並凝聚精神力,從話裡不難猜測她也打算跟出去,而且一出去就要釋放極為強大的法術。
  「穆卡特!」
  克洛迪雅沒多加回應便踏出結界,那時水之力引來的闇之力已然消散,但克洛迪雅不確定這是好是壞。她只能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水的流動,查覺到男孩給予的守護畢竟已經不是那麼肯定而堅固。
  「卡賽多!」克洛迪雅高呼,明白雷諾聽得見並懂得自己的用意。「破萬惡之淵藪,除幽闇之根源,革水火風土,去燦明光亮,奉軀骸於孤寂,以替天行道,封邪佞於冥幻——封之削弱。」
  雷諾迎面而來,緊隨在後的是蒼龍。
  「穆卡特!」
  不明白的是,傳來的是誰的聲音?這時候的克洛迪雅無法多想,只能專注在自己的法術之上,一雙棕眸無畏,凝視神獸冰藍色的眼瞳。
  「穆卡特!」雷諾發覺克洛迪雅病沒有閃躲意思的時候,已經有點遲了,但還是緊急在進入結界之前讓重心偏移,單手撐地作出迴旋,再度迎向守護者。
  似乎聽見某個總是清高孤傲的聲音罵了不雅的話語。
  克洛迪雅不閃不躲卻不代表不反擊,只見她將交叉額前的匕首改為平舉,紅唇微啟,欲再吟誦咒語,可就在這時,她感受到一種並非來自光明魔法的陰寒氣息。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到同門師兄就在左近,回過神來時已太遲。
  強大的絕望感剎那攫獲她的身心,不明所以的。這是打從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情緒,一時間連克洛迪雅自己都不懂得自己了,變得不太確定在這裡的這個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於是,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克洛迪雅的眼中透露著恐懼,淚水奪眶而出。
  ***
  海平面上,葛萊蒂絲女王曾經渾身浴血倒臥在大祭司納西加懷裡的那片沙灘,數名蒙面黑衣人、帝王奇斯及數名水術士對望著,殺氣騰騰,一觸即發。
  「我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的。」一把莫名火在奇斯心中燃燒,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知道原來努力守護永恆帝國,是他對葛萊蒂絲的思念。
  「我們不會讓你們活著回海底的。」領頭的是夏爾‧里士德,他用黑色布巾蒙住面孔,一襲貼身黑裝保暖適切而不造成行動上的阻礙。
  戰鬥一觸即發,濃烈的黑魔法氣息迅速擴張,甚至溶入水中。——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或許是同時?奇斯甩出兩把彎刀,一出手便逼得敵人無法接近,同一時間長弓上手,玄冰之劍五連發,沒有絲毫停頓。奇斯身後的法師團亦開始行動。
  號稱最純淨的水之力,以及囊括所有奸邪的黑魔法之力,這或許又會是一場慘烈降臨這染有女王鮮血的海岸。
  總是選擇沉默的奇斯,卻可能是懂得最多的。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帝王奇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明白為何當初活下來的是自己,而非女王葛萊蒂絲。平日溫和的寶藍眸子中,這時只有決心而沒有一點猶疑,或許對奇斯來說,十四年來所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絕不容許玷污這片神聖的人。」一時間,奇斯以為自己回到十四年前,那個三十歲的優秀的自己,妻子就在身邊挽著自己的臂膀,臉著上帶著的笑,奇斯曾經以為天下再不可能有人能夠媲美。
  「為了月神,為了永恆帝國而戰!」也為了已故的女王葛萊蒂絲、小王子艾笛及艾笛的夥伴們。
  ***
  「煉獄。」
  「光之瀑!」
  雷諾衝上前去將克洛迪雅撲開,咬牙準備承受緊接著而來的強烈痛楚。
  冰箭從蒼龍左首襲來,射向龍眼;瑟蒂與卡洛菈擴大結界,想把雷諾與克洛迪雅納入保護範圍,更加令人害怕的事情卻在這時發生:守護著大家的水之力莫名消失,海水嗆入克洛狄雅口鼻,強大的水壓迫使她清醒又暈眩。
  克洛迪雅很快被納入瑟蒂與卡洛菈的護罩之中,她猛咳了幾下,清出氣管內微量的海水,喉間仍為海水的鹹所苦,然後與大夥兒相同地,用著略帶迷茫的眼神望向外頭轉向離開的守護者。
  「怎麼回事?」雷那傑士不太明白現狀。
  「黑魔法……我感受到黑魔法的力量。」克洛迪雅略顯失神地注視著前方,身體微微顫抖。她渾身濕透了,嬌弱的背影顯得有些憔悴。
  艾笛這時腳步踉蹌地衝進結界,面色發白。
  「艾笛!」亞希達發現艾笛渾身冰冷,「一開始……就對你下手?」
  艾笛喘著氣,被凍了好些時間,現在溫暖的空氣讓他感覺舒暢許多。他背著長弓,終於直起腰來,但仍緊緊抓著亞希達衣角,眼皮重得快要撐不開,是精力消耗太多的現象。
  「又來了。」雷諾輕微顫抖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卡、卡賽多,你在流血啊!」因為瑟蒂的尖叫,才有人注意到雷諾的狀況並不比克洛迪雅或者艾笛好到哪裡。被切斷的左臂,原本已經癒合得差不多的傷口,這時候再度裂開,殷紅的恐怖肆無忌憚地灑滿大地。這其中,唯一讓人感到些微欣慰的是:並沒有感覺到失散的法力。
  神獸撞上護罩,又是一次的極寒。雷那傑士握緊長劍,眉頭緊蹙,強烈的不安感埋沒他,他卻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強火燄,不知該如何反擊。一雙烈燄紅眸凝視著那雙巨大的冰色藍瞳,這時連汗水都驚恐地止步。
  回過神來,才發覺看似堅固的防守,在神獸眼中或許只是方便了牠——不再需要耗費任何時間與體力去與大海周旋,獵物已自行聚集起來,等待獵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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