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碰!」一陣疾風,一聲巨響,伴隨迴旋的黑影重擊在魔獸腦袋上,撞得牠頭暈目眩,猛退幾步。
「呼——幸好趕上了。」亞希達撥順散亂的金髮,咧開嘴笑了笑。
「亞、亞希達?」瑟蒂盈滿淚水的美眸瞪得大大的,從她眼裡看來,這時候的亞希達發著光彷彿神祇似的。
「沒受傷吧,米蘭小姐?」亞希達目不離敵,仍不忘關心瑟蒂的狀況。
「對、對不起,我……」
「別道歉啊,冷靜下來,妳可以的,妳可是神選之人啊!」亞希達微笑著打氣,目光快速掃過一旁有段距離下,兀立風中的芬琦,不尋常的站位讓他疑惑,但此時不容許思考。
魔獸的攻勢雖由於亞希達的出現暫緩,巖也拉開距離呈觀望狀態,但只要是明眼人都會發現:亞希達兩手空空,並沒有攜帶武器。
「呵!一時急了,忘了帶。這或許會是場苦戰吧,不過別擔心,只要我們三個一同努力,好好支持,大家很快就會到的,沒問題的!一起加油!」亞希達又是溫柔一笑,自信滿滿。
「亞希達……」瑟蒂用力拭去淚水,亞希達的笑容為她帶來些許勇氣。
瑟蒂望向芬琦,芬琦此時也帶著猶疑注視著她。她深吸一口氣,緊皺著眉頭,用發顫的唇在許多猶豫之後,緩緩開口:「芬琦,可以……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嗎?我們、我們還可以再一起戰鬥嗎?可以嗎?」
「瑟蒂……」
緩緩的,微微的,芬琦感受到來自瑟蒂的力量又流入自己體內,腦中又聽得見瑟蒂的呼喚。芬琦知道,自己還是想相信瑟蒂,相信眼前這個女孩潛力無限,總有一天會讓自己刮目相看。
芬琦輕輕閉上眼,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此時此刻,她聽不見風聲、雨聲,更聽不見樹葉沙沙,聽不見魔獸隆隆呼聲,只聽得見瑟蒂心中的聲音、力量的聲音。
瑟蒂將風音之笛就口而鳴,頓時間大自然的力量彷彿受到控制,嘈雜的雨聲也變得寧靜,風隨樂聲而舞,瑟蒂透過靈之聲傳達指令給芬琦,轉眼間解決掉五隻魔物;亞希達靠著精神力強化一雙肉腿應急,也多虧平時嚴密的訓練,一時間魔獸也攻他不下。
「可惡!」眼見己方處於下風,巖決定稍緩攻勢,召回剩餘三隻魔獸,以隔絕氣息的魔法「斷」來守護自己手中最後的牌組,算準了亞希達與瑟蒂不會冒然追擊,巖緩了緩情緒,低喃著誦念咒語。
這時候的瑟蒂停下笛音,缺乏實戰經驗的她,面對數量如此龐大的敵人,已是嬌喘連連,很快顯露出她在續航力上的缺乏,這令亞希達和芬琦不住擔憂。現下十分危急,無法完全自主行動的守護者精靈、沒有魔法武器作媒介的亞希達,兩者都無法盡力發揮力量,他們只能祈禱、依賴瑟蒂手中擁有的籌碼,狀況卻不如想像中美好。
「堅持下去啊,米蘭……」亞希達輕輕按著瑟蒂的背心,希望以自己的力量為瑟蒂帶來勇氣,但少女蒼白著臉色,幫助一時間實在有限。
「你們惹惱我了!」巖啞著嗓著道,橫置胸前的細刃盈滿邪惡的力量,散發出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一聲低喝,巖的身子如上了滿弦的箭飛射而出,同時間,一旁重整隊形、蓄勢待發的魔物也一躍一蹬,隨即跟上。
「小心了!」芬琦漂浮在瑟蒂身邊低聲道,靛色眸子機警得發亮。
一切來得太快太急,當亞希達與芬琦意識到那是黑魔法靈壓的衝擊的時候,三人已受到四周猛然加大的重力壓制、難以隨心所欲地動彈。腰挺不直了,呼息也變得粗重,勉力運轉能量,想要以精神力衝開這些壓迫,但豈是如此容易之事?
瑟蒂只能眼睜睜看著巖那雙斥滿危險氣息的黑眸來到身前,繚繞黑煙的劍刃劃出幾近完美無瑕的弧形,直奪瑟蒂繫著絲巾的頸項,她的四肢卻不受控制;漂亮卻透露畏懼的一雙美眸等著見證即將到來的淒慘,瑟蒂幾乎可以想像那種痛楚,但不知道這會是瞬間的事,或者會持續直到死之女神牽走她的力量。
「納命來!」
瑟蒂的思緒飛快地轉動,她想到芬琦,想到亞希達,兩人都在她直視所不能及的位置,不過任誰想都知道,中了詭計到現在,如此短暫的時間,根本沒有誰有辦法破除那邪惡的力量、創造奇蹟的。瑟蒂絕望地闔眼。
絲綢被劃破的聲音如此刺耳,也撕裂瑟蒂的心。她想到風王索迪,想到卡洛菈、克洛迪雅、艾笛,還有雖討人厭但也有溫柔一面的雷那傑士與雷諾。她想到那帶著她走上法師之路,支持她走到現在的神祕法師——冰寒氣息侵略著瑟蒂裸露的頸子,凍結她思緒,「喀喀喀」的碎裂聲在大自然屏息聲中是如此清晰可聞。
她想她是落下了淚,頰上微溫的寒冷刺激著僅存的感官,大地彷彿停止呼息,風靜止了,雨也忘了哭吼,林葉直立著不敢動彈。
「不痛?」這是瑟蒂唯一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深呼吸,「怎麼會……」
蔚藍美眸突睜,對上蒙面布巾落下的巖的容顏因痛苦而扭曲,原本持在手中細刃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不尋常扭曲的手腕。斷了。這個當下瑟蒂清楚地知道,所有感官迅速回到控制,她也發現那強大的壓迫感盡去,巖一片猙獰的臉上卻揚起勝利的弧度。
「亞希達?」還沒有找回如何發聲,這一舉一動間有如慢速畫格播放著,聲音還在喉間鳴動,瑟蒂找到結束攻勢才要落地的亞希達,也找到他身後高舉利爪的魔物。
風又徐徐吹,雨且輕輕落,樹葉毫不知情地譜寫著他的樂章,林木冷漠無情地俯視著這齣戲碼;淚直直下,心悄悄碎,雲朵嗚嗚唱著她的哀,大地低聲訴說她的愁。這時候,千言萬語,只想要能做些什麼,還不熟悉移動的身子欲上前援助,然而他們都明白:來不及了。
亞希達側身閃避,仍舊慢上一步。由右肩至左腰,長長一道口子伴隨狂劇的撕裂感重擊亞希達的感官,一時間所有生理機能暫緩以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背上一陣沁涼,他以為是濕冷的雨,但很快地,汩汩流出的溫熱與刺鼻的血腥味吞噬了這個想法。氣力在迅速流失,眼前瞬時被黑暗取代,身子再也無力站立,亞希達不受控制地倒入泥濘之中。
聽覺似乎變得靈敏,好像聽見了誰的叫喚,亞希達卻再也辨不清。
「不——」那種痛,痛徹心肺,即便這樣的吼叫,也舒不開瑟蒂胸口的悶。
***
不知道什麼時候,匯流的雨水在地面形成許許多多小水灘,而他卻依舊斜織著布匹,雨中的風,太和緩,吹不散積鬱的血味,濃稠而令人的難受的氣息充斥在整片人們賴以生存的空氣中,貪婪而留戀著汲取每一份空間,不願離去,還恣意妄為地侵擾著人的感官。
「不要啊……」瑟蒂渾身癱軟,任由雨水打在早已濕透的衣裳上,寒冷無情地啃食著她的理智。她朝身旁不遠處,不知是生是死的亞希達爬去,目光空洞。
到了這時候,芬琦也顧不了什麼規矩,將近身兩隻魔獸揮開,出手將還欲二度傷害的劊子手重重掃開,靛色眸子中盡是不可置信,失了神有如瑟蒂般注視著渾身浴血的亞希達,緊鎖的眉頭訴不清她此刻的想法。
「哈哈哈哈……」巖的眼中閃著興奮光芒,他拾回細刃,顧不了斷手與因疼痛而顫抖的身子,踏著狂妄的步伐來到瑟蒂身旁。
風依然無情地吹,樹叢只是應和著響了幾聲。
「美麗動人的公主啊,是時候踏上旅程,追隨妳偉大犧牲的父親而去了!」巖高舉手臂,狠狠往少女白皙頸項揮落。
「主人!」芬琦回過神,卻再次察覺自己的失職。
瑟蒂只是用著一雙空洞的眼神注視著揮落的細刃,淚水無聲,震耳欲聾的哭聲於嬌弱體內震盪,卻逃不出心的禁錮。心在碎,被哭吼震碎。她清楚知道。
「唰!」疾如影。
巖聽見了,轉過身,但太晚,他早該在樹叢發出抱怨時就回過身,但他沒有,沒有聽見大自然的警告,他被自己嗜血的慾望蒙蔽、吞噬。巖看見一道紅影,他以為是血,沒料到下一秒鐘強烈撕裂感扯破他的意識,大腦明明沒有發號司令移動,景物卻迅速上升。
巖的身子被由左腰斜切至右肩,狠狠斬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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